文帝从寿春回来,驻扎在陈留郡的边界。陈留郡太守孙邕谒见文帝,出来以后路过时拜访了鲍勋。当时营垒没有筑好,只树有封道的标志,孙邕只得绕行小路没有走正路,军营令史刘曜想要追究孙邕,鲍勋认为是壕沟和营垒还没筑成的缘故,制止并免除了追究,没有举报。大军回到洛阳后,刘曜有罪,鲍勋上奏要贬退刘曜,而刘曜秘密上表告发鲍勋私下免除追究孙邕罪过的事。文帝下诏说:“鲍勋指鹿为马,逮捕他并送交廷尉审理。”廷尉按法律定罪:“判刑五年。”廷尉正、廷尉监、廷尉平进行辩驳:“依照法律罚金二斤。”文帝发怒说:“鲍勋已无存活的名分,而你们这些人竟敢宽纵他!把三官以下的人收捕交付刺奸(其职督察执法)官员,应当让十只老鼠同处一个洞穴。”太尉钟繇、司徒华歆、镇军大将军陈群、侍中辛毗、尚书卫臻、代理廷尉高柔等人一起上书说:“鲍勋的父亲鲍信对太祖有功”,请求免去鲍勋的罪过。文帝不同意,还是杀了鲍勋。鲍勋注意修养品行,为政廉洁又能施舍他人,死的时候,家里没有多余的财产。过了二十天,文帝也去世了,鲍勋被诛杀,人们无不为他叹息悲痛。
司马芝字子华,是河内郡温县人。年轻时是个读书人,到荆州躲避战乱,在鲁阳山遇到强盗,同行的人都丢下老弱的人跑了,唯独司马芝坐着守护他的老母亲。强盗来了,用刀逼近司马芝,司马芝连连求饶叩头说:“母亲年老,生死全在各位!”强盗听到后说:“这是个孝子,杀了他是不道义的。”于是得以免害,他用手推车载着母亲逃难。他居住在南方十多年,亲自耕种,坚守节操。
太祖平定荆州,任用司马芝任菅县县长。当时国家初建,许多人都不守法。郡府的主簿刘节,出自社会上的豪门家族,是动武任侠的人,拥有宾客一千多家,他们外出做盗贼,回郡扰乱地方官吏的治理。没多久,司马芝征派刘节的门客王同等人服兵役,属官据情禀告:“刘节家向来不曾服徭役,如果到时候王同等人藏匿起来,一定留下忧虑。”司马芝没有听取属官的意见,给刘节写信说:“您家是有势力的家族,您又是郡守的辅佐,可是您的门客常常不服徭役,这已使广大百姓怨愤了,这情况有可能传出去让上司知道。现在调征王同等人服兵役,希望按时发送。”服兵役的人已经集中到了郡府,刘节却藏匿王同等人,司马芝于是下令督邮以延误军需假装责备县府,县府属吏束手无策,只得要求代替王同等人去服兵役。司马芝便将文书速送济南郡,陈述了刘节所有的罪过。太守郝光向来敬重信任司马芝,马上要刘节代王同服兵役,打这以后青州就有司马芝“让郡府主簿当兵的传说”。司马芝后升任广平县令。征虏将军刘勋,地位显贵,为人骄横,又是司马芝的同乡将军,他的门客、子弟在边界多次犯法。刘勋写信给司马芝,不署姓名,大多是为门客、子弟们求情,司马芝不给他回信,一律按法律办事。后来刘勋因为行为越轨被杀,与他有牵连的人都获罪,司马芝因此受人称赞。
司马芝升任大理正。有人偷窃官府的白丝绢藏在厕所里,官吏怀疑是女工所为,逮捕女工交付牢狱。司马芝说:“惩罚犯罪的失误,失误在苛严残暴。现在先拿到赃物然后再去讯问供词,如果受不住拷打,有可能会无辜认罪。无辜认罪的情况不能定案。拿取证据是简明又易行的办法,这是圣人的教化。不漏掉有罪的人,这是一般朝代的治罪原则。现在宽免所怀疑的人,是用来进一步说明获取证据定案既简明又易行这一道理,不也是可以吗!”太祖接受了他的建议。司马芝历任甘陵、沛、阳平三郡太守,他在这三郡任职期间都有政绩。黄初年间,调任河南尹,他抑制豪强扶助弱势,私下请他办事他决不办理。遇上朝内官员有事想托付司马芝,不敢开口,就通过司马芝妻子的伯父董昭。董昭也畏惧司马芝,不给传话。司马芝给下属制定教令说:“君主能设立教令,不能使官员一定不触犯。官员触犯了教令,但不能使君主一定不知道。设立教令而被触犯,是君主的低劣无能;官员触犯了教令而被君主知道,是官员遭灾。君主在上低劣无能,官员在下遭受灾祸,这就是政事治理不好的原因。可以不各自勉励吗!”从此他的下属官吏没有不自勉的。他门下的循行曾经怀疑给司马芝守门的仆役偷盗簪子。仆役的供词与事实不符,官署的官吏逮捕守门仆役交付监狱。司马芝教导大家说:“凡是事物就有相像而难以区分的情况,除非像古代离娄那样眼力好的人,很少能不出现疑惑。即使实际情况是那样,循行怎么忍心为珍爱一个簪子,去轻易伤害自己的同事哩!希望停止审问。”
明帝即位,赐爵关内侯。顷之,特进曹洪乳母当,与临汾公主侍者共事无涧神 系狱。卞太后遣黄门诣府传令,芝不通,辄敕洛阳狱考竟,而上疏曰:“诸应死罪者,皆当先表须报。前制书禁绝淫祀以正风俗,今当等所犯妖刑,辞语始定,黄门吴达诣臣,传太皇太后令。臣不敢通,惧有救护,速闻圣听,若不得已,以垂宿留。由事不早竟,是臣之罪,是以冒犯常科,辄敕县考竟,擅行刑戮,伏须诛罚。”帝手报曰:“省表,明卿至心,欲奉诏书,以权行事,是也。此乃卿奉诏之意,何谢之有?后黄门复往,慎勿通也。”芝居官十一年,数议科条所不便者。其在公卿间,直道而行。会诸王来朝,与京都人交通,坐免。
后为大司农先是诸典农各部吏民,末作治生,以要利入。芝奏曰:“王者之治,崇本抑末,务农重谷。《王制》:‘无三年之储,国非其国也。’《管子·区言》以积谷为急。方今二虏未灭,师旅不息,国家之要,惟在谷帛。武皇帝特开屯田之官,专以农桑为业。建安中,天下仓廪充实,百姓殷足。自黄初以来,听诸典农治生,各为部下之计,诚非国家大体所宜也。夫王者以海内为家,故《传》曰:‘百姓不足,君谁与足!’富足之田,在于不失天时而尽地力。今商旅所求,虽有加倍之显利,然于一统之计,已有不赀之损,不如垦田益一亩之收也。夫农民之事田,自正月耕种,耘锄条桑,耕熯种麦,获刈筑场,十月乃毕。治廪系桥,运输租赋,除道理梁,墐涂室屋,以是终岁,无日不为农事也。今诸典农,各言‘留者为行者宗田计,课其力,势不得不尔。不有所废,则当素有余力。’臣愚以为不宜复以商事杂乱,专以农桑为务,于国计为便。”明帝从之。
明帝即位,赐给司马芝关内侯爵位。不久,特进曹洪的奶妈当氏,与临汾公主的侍者一起去祭祀无涧山山神获罪而被囚禁在监狱。卞太后派遣黄门宦官到司马芝的官府传达命令,司马芝不准他通报,立即下令洛阳狱官拷打审问,然后上疏说:“他们几个是应该处死的罪犯,都应事先上表等待回复。以前制定禁绝不合礼制的祭祀文书,为的是纠正风俗,现在当氏等人犯下滥祭妖神的邪恶罪刑,供词已审定,黄门宦官吴达来到臣下这里,传达太皇太后的命令。臣不敢让他通报,担心有人营救当氏等人,臣紧急上报皇上,如不得已,请皇上下令保护。因为不能及早结案,是臣的罪责,因此冒犯常法,臣立即命令县狱拷打审问,擅自执行刑法,下臣等待皇上治罪。”皇上亲自写诏书回复说:“看了奏表,明白你的一片忠心,你想遵奉诏书旨意灵活地处理案子,这是对的。这是你遵奉诏书的想法,有什么要请罪的呢?以后黄门宦官再到你处,千万不可让他们通报。”司马芝当官十一年,多次参与讨论法律条文中不合理的部分。他在公卿中,正直行事。恰遇各诸侯王朝见皇上,由于与京都人交往,获罪被免去官职。
司马芝后来担任大司农。先前主管屯田的各部官民,是以经营工商业维生,为的是牟取财利。司马芝上奏说:“君王治理国家,应推崇农耕,抑制工商业,努力发展农业,重视粮食生产。《礼记·王制上》说:‘没有三年的粮食储备,国家就不成其为国家了。’《管子·区言》认为积蓄粮食是当务之急。现在吴、蜀二敌没有消灭,军队作战接连不断,国家的大事,就在粮食、布帛方面。武皇帝特别设置屯田官,专为发展农桑业。建安年间,天下粮仓充实,百姓富裕。自黄初年间以来,听任各主管屯田官员经营产业,各为部下考虑,这确实不是适合国家大局的做法。君王要以天下为家,因此《传》上说:‘百姓不富足,国君与谁一起富足!’富足的根本,是在于不要失去天时又要尽量发挥土地的作用。现在商人所追求的,虽然有成倍的明显利润,但对于全国统一的大计,已经产生了不可估量的损失,不如开垦田亩增加田亩的收入。农夫干农活,从正月开始耕种,锄草采桑,烧取草灰作肥料,耕地种麦,收割打场,直到十月才结束。修缮仓库,捆好桔槔,运送粮食,交纳租赋,修筑道路,架设桥梁,粉刷房屋,就这样过完一年,没有哪天不在干农活。现在各位管屯田的官员,都说:‘留下的人耕种外出的人的宗田,征用他们的劳力,形势不得不这样做。要做到没有荒废的地方,那么应该让平时有多余的劳力。’臣认为不应再让工商业来干扰农业,应当专以农桑为当务之急,这对国家大计有利。”明帝接受了他的意见。
每上官有所召问,常先见掾史,为断其意故,教其所以答塞之状,皆如所度。芝性亮直,不矜廉隅。与宾客谈论,有不可意,便面折其短,退无异言。卒于官,家无余财,自魏迄今为河南尹者莫及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