既罢，逾四五日，见其村中人，传刘已死，李为惊叹。异日他适，见杖而来者 [6] ，俨然刘也。比至，殷殷问讯，且请顾临。李逡巡问曰：“日前忽闻凶讣，一何妄也？”刘不答，但挽入村，至其家，罗浆酒焉。乃言：“前日之传非妄也。曩出门，见二人来，捉见官府。问何事，但言不知。自思出入衙门数十年，非怯见官长者，亦不为怖。从去，至公廨 [7] ，见南面者有怒容 [8] ，曰：‘汝即某耶？罪恶贯盈 [9] ，不自悛悔 [10] ，又以他人之物，占为己有。此等横暴，合置铛鼎 [11] ！’一人稽簿曰 [12] ：‘此人有一善，合不死。’南面者阅簿，其色稍霁 [13] ，便云：‘暂送他去。’数十人齐声呵逐。余曰：‘因何事勾我来？又因何事遣我去？还祈明示。’吏持簿下，指一条示之，上记：崇祯十三年 [14] ，用钱三百，救一人夫妇完聚。吏曰：‘非此，则今日命当绝，宜堕畜生道 [15] 。’骇极，乃从二人出。二人索贿，怒告曰：‘不知刘某出入公门二十年，耑勒人财者 [16] ，何得向老虎讨肉吃耶！’二人乃不复言。送至村，拱手曰：‘此役不曾啖得一掬水。’二人既去，入门遂苏，时气绝已隔日矣。”[6] 杖而来：拄杖而来。公廨（xiè）：官府，衙门。

[8] 南面者：此指坐于正座上的官员。罪恶贯盈：犹言罪大恶极，坏事做尽。《书·泰誓》：“商罪贯盈，天命诛之。”贯盈，罪恶满盈。贯，罪恶。

[10] 悛（quān）悔：改悔。合置铛（chēng）鼎：应当受到烹刑。合，应该。铛鼎，古代一种有足的大锅。此指冥间烹刑所用的烹器。

[12] 稽簿：核查文书。稽，核查。霁（jì）：雨雪停止，云散放晴。这里是怒气消失，脸色平和的意思。

[14] 崇祯十三年：1640年。堕畜生道：据佛教六道轮回的说法（或称“五趣”），生前作恶，死后便堕入畜生道。即托生为畜生。